高等教育的現代化是西班牙推進現代化建設的主要課題之一，在國家崛起、興盛和轉型等不同時期都發揮出重要作用。從國家掌握高等教育的主導權，到堅持以立法手段推進大學改革，西班牙高等教育現代化的路徑清晰可見。當前，西班牙繼續在先進理念融合、大學國際化發展等關鍵領域發揮比較優勢，推進高等教育的“再現代化”，助力文化和教育強國建設。

    國家掌握高等教育主導權

早在中世紀時期，西班牙大學就開始探索規范性建設，創立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為大學的現代模式提供部分制度基礎。從數量上看，到1625年，伊比利亞半島已建有32所大學。此時正值西班牙文化的“黃金時期（1492—1681年）”，也正是西班牙對外擴張并形成“日不落帝國”的全盛時期。西班牙皇室意識到高等教育壯大對國家崛起意義重大，因而加大對大學的資助。大學培養的技術人才對新航路的開辟和早期的“征服”擴張至關重要，哥倫布就曾在西班牙大學學習。

然而，西班牙早期大學教育的局限性突出。一是教學對象尚不具有普及性。由于教會是最初興辦大學的主角，學員主體以宗教人士為主，到后期，入學機會逐漸被貴族子弟壟斷。二是教學內容受教廷和教會控制。早期大學教育以傳播宗教為辦學目的，課程以神學及與之相關的文學、醫學和法學為主。

可以看到，西班牙高等教育走向現代化的關鍵在于讓大學真正走向世俗社會。到18世紀，施行開明專制統治的國王查理三世開世俗教育之先河，由國家取代教會掌管教育機構，為社會進步和國家發展增添新的動力。大學開始創新教學方式和內容，推行以國家發展需求為優先、以學生為中心的辦學理念。為滿足對外擴張的迫切需求，醫學院、海軍學校、藝術學院等各類專業院校相繼出現。

值得注意的是，國家主導的高等教育世俗化轉變并非一蹴而就，反而是被裹挾在持續數百年的國家政治更迭中并隨之一波三折，許多大學曾在變局中被迫關停，宗教中心主義的教育政策也曾余燼復燎。直到20世紀初，西班牙方才徹底完成向世俗教育轉型這一重要任務。

    大學模式在海外實現大范圍擴張

隨著新航路的開辟，西班牙在西屬美洲、西屬菲律賓等地興辦大學，本國大學模式因之向外延展。許多西屬時期建立的大學時至今日仍是所在國家的重要教育、學術和科研中心，源源不斷地為當地發展輸送各類人才。然而，在拉美等地區，仍然是宗教人士和高級官僚享有高等教育特權，而民眾只能接受灌輸等級服從思想的初級教育。

西班牙政府自18世紀下半葉起頻繁介入教育事務，美洲教會被剝奪了授予學位的權力。而后，歐洲啟蒙運動傳入美洲，本土意識隨混血人口增長而覺醒，服務于宗主國統治的精英式高等教育難以為繼，特別是19世紀拉美獨立運動后，各所大學從西班牙教育體系中分離出來，開始歸屬于新的獨立國家。

西班牙大學模式在拉美的拓展產生了深遠影響，拉美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因此烙上了深深的西班牙印記，不僅鞏固了西班牙文化大國的國際地位，還構建起了以西班牙語為范式的國際知識體系和話語體系。

    持續立法推進大學教育改革

西班牙高等教育現代化有賴于持續的大學教育改革。改革的前提是全社會就發展高等教育達成基本共識，而法律是將共識貫徹到實踐的關鍵工具。數百年來，西班牙頒布了數十部與教育相關的法律法規，旨在根據時代發展變化適時調整教育方針和原則，指導人才培養和學術發展。

18世紀，西班牙首先明確了大學教職人員須由競爭產生而非特定團體指定的原則。1812年《加的斯憲法》提出，由國家興辦“適當數量的大學”。1857年，《莫亞諾法》出臺，成為西班牙首部公共教育基本法，確立了教育的統一性、世俗化等基本原則，初具現代高等教育雛形。第二共和國時期，西班牙左翼政府將公共教育納入政府基本職能范疇，剝奪了教會的教學權。

在納入公共體制后，西班牙的高等教育在20世紀迎來加速發展。1970年，《普通教育法》出臺，憑借引進先進教學理念、更新課程內容，西班牙的大學在歐洲高等教育迭代發展浪潮中始終不落下風，教育體系趨于公平有效。1983年，《大學改革法》頒布，公立大學獲得更多自治權，教學和研究向更多學科領域拓展。私立大學也在世紀之交蓬勃發展起來。2007年，西班牙立法加入“歐洲高等教育區”，引進歐洲學分和學位制度，推動本國高等教育融入歐盟體系。2011年，啟動實施《教育質量保障與改革計劃》，持續提升本國教育的國際競爭力。

    可持續發展教育嵌入高等教育體系

當前，西班牙高等教育正在步入“再現代化”的發展階段。再現代化旨在反思現代化進程，關注人類面臨的共同挑戰，探索新的發展方向。其中，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倡導的可持續發展教育是西班牙大學積極響應的實踐方向。2011年，西班牙大學校長會議（CRUE）增設大學可持續性評估組，不少大學還加入了可持續發展教育的全球排名行動。可以說，西班牙大學是以自發和制度化的形式參與到可持續發展的教育實踐當中的。

各大學首先在校園規劃、節能和綠色轉型等自身建設上改進行動，評估大學活動對環境的影響，引入生態足跡、碳足跡等先進理念，鼓勵師生選擇可持續的生活和教學方式。學生參與經認定的教育活動，將獲得對應學分。其次，環境變量被納入課程學習和科學研究體系，并成為開發相關課程的基礎。最后，大學強化與社區的協作，促進可持續發展教育的公眾參與，并利用科技成果轉化，提供促進可持續發展的具體解決方案。高等教育和可持續發展教育在西班牙實現了高水平的融合發展。

    大學國際化發展領跑歐洲

面對日趨激烈的國際教育競爭，西班牙因地制宜地實施“大學國際化戰略”，成為全球最受歡迎的留學目的地之一。西班牙在本世紀一直是“伊拉斯謨+”計劃中學生最喜愛的對象國。

國際留學生的青睞證明了西班牙大學國際化戰略行之有效。該戰略倡議各大學共同打造“留學西班牙”國家品牌。為此，西班牙政府于2013年成立教育國際化服務中心（SEPIE），積極協調中央部委和地方自治區為大學國際化提供有力支持。由于大學國際化戰略是一項系統工程，涵蓋人才流動、課程和研究國際化、學分認證和聯合培養學位等諸多內容，唯有中央和地方政府、大學與其他利益攸關方達成共識、行動趨同，才有貫徹和落實的可能。正因如此，大學國際化發展被納入西班牙的公共外交體系，成為國家軟實力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2023年3月桑切斯首相訪華期間，兩國達成了新的促進高等教育合作的雙邊協議。

事實上，在推行國際化戰略之初，西班牙大學曾一度面臨全球大學綜合排位靠后的結構性困擾。以中小型和專業院校為主的高等教育結構，在由綜合性大學主導的世界一流大學（WCU）的激烈競爭中不占優勢，導致西班牙各大學鮮有登榜各類全球排行者。因此，對于海外學子而言，西班牙大學的吸引力有限。對此，西班牙大學從服務國家和地區發展出發，突破性地踐行兼容性更強的“旗艦大學（Flagship University）”的辦學理念，不僅走出排名困境，更確保高等教育的適切性和社會責任成為各大學首要關切，學生的國際就業能力得到提升，許多院校在局部領域構筑起學科比較優勢。西班牙大學的這一選擇符合國情和教育現狀，最終使其在國際化實踐中獲得差異化競爭力。

西班牙還堅持將西班牙語視作大學國際化的關鍵資產，開發西班牙語教學課程（ELE）并進行標準化推廣，鞏固了本國在西班牙語高等教育國際體系中的領軍地位。由上可見，大學國際化已成為西班牙大學提高教育質量和保持競爭力的重要途徑。大學借此獲得新的發展活力，繼而增進了西班牙在國際化活動中實現自身可持續發展的信心。

（作者單位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本文系該院青年科研項目“西班牙社會問題治理研究”［2023YGNQD055］成果）

《中國教育報》2023年05月25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