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店，教師與學生交流。

本文作者送給學生的電子賀卡。

　　寒假里的一天，天氣晴好，冬陽煦暖。依與學生的約定，我來到南京先鋒書店五臺山總店。書店在五臺山下，鬧中取靜，樹木環繞，環境清幽，被譽為“世界上十大最美的書店”，成為南京的文化地標，每天迎接著心懷熱忱的讀書人。

　　這天是我們一年一度的“先鋒書店購書日”，是我們讀書的大日子。學校讀書社140多名骨干學生，加上經典夜讀小組的學生，一共近180人，用學校獎勵給他們的每人50元購書券，到先鋒書店為自己選購一兩本好書，作為新春的禮物，讓濃濃的書香消融冬寒料峭，伴隨學生們度過假日愜意的閱讀時光。

　　下午一點半許，學生們齊聚在先鋒書店門口。拍完大合照，拿到購書券后，喧鬧的學生一轉身，像一群自由的魚兒，歡戲著遨游在書海之中，他們或聚或散，走走停停，左看看右翻翻，出沒在一個個書架之間，小聲地交流，激起一串串喜悅的浪花。我則在書店里面或坐或行，不時有學生前來請教，我接過他們初選的幾本書，“這本《小詞大雅》是前不久去世的葉嘉瑩老師的作品，談詞的特點和欣賞方法，很值得一讀。”我三言兩語評價哪些書選得好，哪些書還可以再挑一挑，有時還提供一些線索和建議，同一個作者還有哪些好書，同一主題類型還有哪些權威的、有定評的好書。

　　“李敬澤的這本《我在春秋遇見的人和神》是他撰寫專欄文章的結集，很不錯，還有這本譯林出版社出的《空山橫》，是他近年文學演講的匯集，也特別棒！”書店過道墻上掛著許多世界名人的巨幅肖像，有薩特、馬爾克斯、博爾赫斯、海明威等，我和學生就在這些文學巨人的目光注視下，交流著選書買書的心得和經驗，閱讀求知的熱情之火被點燃，不知不覺就是一個漫長悠閑的下午。

　　傍晚回到家中，我會選幾張照片，編輯一段文字，發個朋友圈，和朋友們分享與學生一起讀書的快樂，引得一大堆朋友紛紛點贊。有朋友在留言中詢問：“這種帶學生買書的活動，跟學生讀書的進步成長有關系嗎？”我堅定地認為有關系。讀書并不是像語文課堂上那樣捧起指定的書就讀起來，生活中你要先找到對你成長有幫助、值得你讀的好書。這種找到好書的能力，是讀書的核心能力。即使是在網購便捷，甚至AI已經進入生活的今天，這種在茫茫書海之中，像偵探一樣找到好書的意識和技能，依然是一種無法被取代的讀書的元認知能力。

　　許多人讀了一輩子書，卻不具備這種選書找書的能力。有一次，我帶學生去書店購書，有個學生在書店轉悠半天，最后找到我，把購書券退還給我，我問為什么，他說找了半天一本書也找不到！對于一個十六七歲的高中生，應該讓他們通過自己的雙手、眼睛和大腦，找到自己心愛的經典，幫助自己更好地進步，構建自己的讀書生活。

　　怎么培養這種能力呢？我們當然可以歸納成選書找書指南手冊中的若干條文，教給學生，但很難讓人入耳入心。實際上這種找書的眼光、挑書的品位、選書的能力，只有在茫茫書海的浸潤、接觸、辨別的探索實踐之中，你才能真正獲得。因此，用購書券和購書日的方式鼓勵學生們來到讀書現場，指導他們選幾本好書，作為春節的禮物，不僅可以增添學生讀書生活的喜慶氣氛，同時更培養了他們選書找書的眼光，也提高了他們的讀書能力。

　　我們希望這個“先鋒書店購書日”不僅給學生提供生命體驗和情緒價值，還應該融入課程的元素，讓它成為有目標、有過程、有步驟、有評價的讀書課程，因此，每一次帶學生到先鋒書店購書之前，我們會給學生開設一個微型講座，題目是“書海茫茫，怎樣找到自己心愛的書”。在講座中，結合歷屆學生選書遇到的實際問題，我把選書找書概括為“四看”。

　　“一看”前言后記，快速瀏覽。拿起一本書，先要翻一翻前言后記，瀏覽一下目錄，快速地判斷適不適合你。

　　“二看”作者。好的作者，他的書品位是有保證的，一旦與你對上眼，就可以按圖索驥，一本一本地追讀，找到自己的精神導師。尤其是外國文學作品，要選好譯本。一部名著的譯本，就相當于商品的牌子，是質量的保證。我們一講到契訶夫就想到汝龍先生，一講到巴爾扎克就想到傅雷先生，一講到列夫·托爾斯泰就不能不提草嬰先生……優秀的譯本讓人能流暢讀下去，抵達作品的深處和遠處，相反，糟糕的譯本讓人無法卒讀。我指導經典夜讀小組的學生閱讀《瓦爾登湖》，用過多種譯本，比較下來，仲澤先生的譯本整體的流暢度、準確性、語言的典雅更勝一籌，閱讀的體驗更佳，成為我們最后的選擇。

　　“三看”出版社。要有權威品牌意識，如中華書局、商務印書館、人民文學出版社等名社出的書，品質比較有保證。

　　“四看”權威的評價。比如可以看一看豆瓣上的評分。此外，不少讀書機構會定期發布榜單，也會告訴你哪些書值得一看。我們會讓學生在去書店前做好功課，帶著清單去買書，這樣有備而來，在書海覓得好書。開學后，我們還會給學生發一個自評量表，讓學生說一說對哪本書比較滿意，對哪本書不滿意，反思今后選書應該注意的問題，通過反思自評，構建自己的找書選書策略，促使他們成為合格的閱讀者。

　　從2014年寒假我帶著15個學生第一次到先鋒書店購書讀書開始，到后來參加人員從經典夜讀小組學生擴展到啟明星讀書社骨干，人數越來越多，轟轟烈烈，成了我們的讀書節日，一晃到今年已經走過了11年。我喜歡把自己與學生在先鋒書店門口的合影做成電子賀卡，在大年初一發給學生。2014年的賀卡，我寫下了這樣一段話，表達我對學生的祝福：“愿愛知求真的燃燈者精神，傳遞開來，傳遞下去，照亮所有的人！祝大家快樂進步！——你們的老曹。”而2017年的賀卡，我寫下另一段話，表達對學生的鼓勵：“《說文》：讀，誦書也。段注訓‘讀’為‘抽’，意謂抽繹其意蘊至于無窮。愿夜讀的光芒照亮你求知愛真的讀書之路。祝你新的一年健康、順利、進步、快樂！曹勇軍丁酉年賀。”

　　這些照片拍攝地點都是在先鋒書店的門口，時間又都是在春節之前，回看自己一年一年與孩子們的合影，年年歲歲“照”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然而，這么多年與孩子們一起讀書，我感覺到自己永遠年輕。

　　（作者系南京市第十三中學特級教師，中國教育報2017年度推動讀書十大人物）

《中國教育報》2025年02月14日 第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