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蒙古自治區烏蘭察布市，馬海軍試圖以體育為突破口，讓學生體驗雪上運動的歡樂；在江西省南昌市，羅英在體育與健康課中傾注心血，堅持和學生們一起運動，成為他們心中的體育榜樣；在四川涼山深處，阿涼子拉帶著全縣第一支校園女足在綠茵場上奔跑，他堅信體育能讓彝族女孩成為更好的自己；在廣東省深圳市，邢向釗堅定地落實“每一名學生的體育”，在校園，每一名學生都有屬于自己的球衣，都有上場的機會。

這是幾位校長把體育能量傳遞給學生們的故事，他們通過體育的力量“立德樹人”，希望學生在運動中享受快樂、體會挫折，獲得真正的成長。記者日前對他們進行了采訪。

    找到以體育人的新答案

在四川涼山的群山深處，布拖縣拖覺鎮小學的綠茵場上，校長阿涼子拉正在教一群彝族女孩如何帶球過人，這片綠茵場是全縣第一片人工草坪足球場，這群女娃娃是全縣第一支校園女足的隊員。

12月底的拖覺鎮小學，很安靜。雪已經落了幾場，足球場白茫茫。

這是一個“不規則”的球場。長50米，寬20米，既不符合5人制球賽要求，也不是8人制賽場，但就是這個球場，等到開春，重新活泛起來的樣子不輸任何世界著名的球場。當地彝族的女娃會在這里過人、對抗、橫敲、射門……她們跑著、跳著、喊著，動作干凈利落。

“我們彝族的女孩子，性格很靦腆，非常內向。”阿涼子拉說，“希望通過足球這種奔放型、綜合型運動來影響她們的性格，讓她們敢于大膽表現自己。”

在溫暖的南方，深圳市坪山外國語學校，學生們的皮膚大多很黑。他們以健康、黑亮的膚色為榮。除了黑皮膚，學生們的另一個共同之處是——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這種笑容很容易在籃球、足球聯賽上捕捉。深圳坪外有4296名學生，一共組成了198支籃球隊、198支足球隊。更準確地說，在這里，每個班級都有自己的籃球隊和足球隊，每個班級既有男隊，也有女隊，學生們比賽的參與率達到100%。

“每一名學生的體育”是邢向釗的理想。這位55歲每天堅持晨跑的校長喜歡看到他的學生們沉浸在運動的喜悅里。

一路向北。在南昌師范附屬實驗小學教育集團高新校區，全校4000多名小學生的書包里，都藏著這場教育試驗的鑰匙：一根跳繩。校長羅英致力于以體樹人，從一根跳繩開始，提出了“五色體育”——田徑是運動的基礎，屬于底色；排球、足球、籃球是主色，由學生們自行根據興趣選擇；團操是一種特色；傳統的舞龍舞獅成為一大亮色；甚至在繪畫課上，都能從畫中窺見學生對運動的期待和想象，這是一種潤色。

內蒙古烏蘭察布市涼城縣，大雪飛揚。中等身材、皮膚黝黑、戴著眼鏡的40歲中年人馬海軍，看著眼前的熱鬧一幕：學生們穿著校服，溜冰穿梭，或者從雪場軌道中飛躍而下。

2015年，馬海軍到涼城縣第二小學當校長。學業之外，他決定以體育為突破口。他“因地制宜”的體育理念，打開了涼城二小學生們的視野——高山滑雪、輪滑和軟式曲棍球，與“雪”相關的運動也規劃進了小學課程。不僅如此，這里的每一名教師，每天要上一堂體育課：跑步、打球或者騎自行車。

在北京冬奧會和冬殘奧會期間，在延慶高山滑雪賽場，馬海軍持續工作了53天，從小學校長“變身”冬奧會國家技術專員，他成了學生們心目中的體育“偶像”。

    最需要改變的不是硬件而是觀念

2015年，馬海軍到涼城二小當校長時，學生都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學生們壓力很大，應該增加興趣培養。童年過好了，一生都治愈。”他決定以體育為突破口，但沒有任何經驗。他把市面上有關校長管理的書全買回來，一頁一頁地讀，至少上百冊，一有空，他就跑到外面的學校參觀、學習。

改變是艱難的，特別是人的觀念，不只是學生和家長，他還要面對有多年教齡的教師們。沒有經歷過這般教學，教師們都困惑，會不會耽誤教學進度？馬海軍擠出經費，讓教研組長到各地學習，他說：“最好的東西不是重復機械勞動，而是舉一反三。”這些年下來，在涼城縣，二小的成績始終名列前茅。

2018年，阿涼子拉來到拖覺鎮小學，這里有2000多名學生，男生占6成，女生占4成。因為很小就幫家里干農活，女生的身體素質普遍都不錯。大山隔絕了世界，也把足球擋在外頭。“布拖縣以前沒有孩子踢過足球，特別是女孩，見都沒見過。”阿涼子拉說。

想把足球踢起來，先得“過人”。當地學生家長大多是少數民族農民，受教育程度也不高。在他們的認知里，足球是男孩子的運動，怎么輪到女孩子來踢？學校其他教師也很不理解。

為了讓學生對足球有興趣，阿涼子拉親自上場踢球，親身參與。學生和家長有疑慮，那就盡量拋出讓人心動的“餌”。他說，自己那時就像個“騙子”，向孩子們許諾踢好球可以去西昌、成都讀書，“其實我自己心里也不是那么有底”。

全縣第一支校園女足隊就是這樣在質疑聲中成立的。

“誰說體育教師不能當校長？”同樣打破人們固有觀念的，還有校長羅英。

從一名普通的體育教師，到掌舵一所學校的校長，羅英已經在她鐘情的體育教育一線堅持了28年。作為跑步愛好者，她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長跑，每天至少10公里。她每年參加國內大小馬拉松賽事20余場，被孩子們稱為“跑馬女神”。她把“以體樹人”目標納入學校教育與體育的整體發展規劃，創新利用生活廢舊材料自制大量體育器材，豐富了學生們的選擇。

在深圳坪外，校長邢向釗開始他的體育改革時，也受到了許多質疑。2019年，邢向釗告訴擔任體育科組長的惠斌：“我們要讓每個班級都組建一支籃球隊、一支足球隊。”惠斌的第一反應是：“每個學生身體素質都不一樣，怎么可能要求他們都動起來？”

這位不拘一格的校長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學校發起跟體育相關的創新嘗試。其實，體育正是邢向釗在接手這所學校時，寄予厚望的學科，發展“森林式體育”也是他認為能夠快速改變學校面貌的一種方式。

所謂“森林式體育”，就是讓每一個孩子都有機會參加運動。2018年，邢向釗剛到深圳坪外擔任校長時，這里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女占了大部分，學生們普遍成績不佳，缺乏自信。他的第一項計劃是在坪外實施“每天一節體育課”。但問題馬上來了。要做到每天一節體育課，全校至少需要35名體育教師，教師人數不夠怎么辦？

千方百計“擠”出編制后，學校擁有了一支高學歷的體育教師團隊，包括15名研究生，21名大學本科生。邢向釗再次向體育教師們強調：“體育課程一定要注重質量。”惠斌帶領科組多次研究，最終商定每周5節體育課，由一名籃球教師、一名足球教師和一名體能老師分別來帶。在深圳坪外，一名學生至少擁有三名體育老師。

回憶起這些年，每次校長提出要求時，惠斌都會覺得，“這能實現嗎？”但他還是去做了，之后便發現，結果出乎意料。經過“森林式體育”在深圳坪外的發展，惠斌開始像邢向釗一樣堅定地告訴來訪取經的教師們：只管去做。“最需要改變的，其實不是師資、場地，不是任何你認為難的東西，真正要改的是觀念。”

    體育以特有的方式為學校帶來新生機

在涼城二小，一堂別開生面的飛盤游戲體育課正在進行。學生們玩得不亦樂乎，他們個個汗流浹背、臉蛋通紅。馬海軍把永不言棄、拼搏進取的體育精神根植在了校園，在課堂中又新增了飛盤項目。在他的帶動下，學生、家人、同事紛紛加入到體育運動中來，享受運動帶來的激情與快樂。

在羅英的體育課堂上，她正在教學生們利用保鮮膜紙筒、礦泉水瓶、塑料袋、氣球等生活中常見用品制作體育器材。這些輕便、安全的新“玩具”成為了體育課堂的常客。“用奇思妙想創新體育課堂，讓學生們的體育活動玩出新花樣，這就是我的秘訣。”羅英笑著說。

在拖覺鎮小學，阿涼子拉每天都會拿出大半天的時間和學生們在球場上度過。在體育教育這件事上，他認為自己是個“中場球員”，負責進攻與防守。跟幾年前自己上陣給孩子們示范踢足球一樣，他還在帶頭傳球。只要球能一直傳下去，就會有進球的時機。

近5年間，拖覺鎮小學有八九十名女學生因足球去往瀘州、西昌、成都等大城市讀書，“這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的”。曾經，阿涼子拉憑借足球走出大山，到西昌讀書。現在，彝族女娃們也因足球接受了更優質的教育，走向了更廣闊的天地。

如今，在深圳坪外，體育不是某些學生的特長，而是每一名學生都必須參與的活動、課程乃至文化。學校每年會舉辦人人參與的四大體育賽事，學生參與率達100%。學校還開設了橄欖球、棒壘球、乒乓球、羽毛球、輪滑等近30個體育社團，讓學生們參與多種體育運動，滿足多項潛能及個性化發展需求。

《中國教育報》2023年03月14日第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