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離開我已經20年了。傍晚，在校園里明亮的路燈下散步，讓我又想起了記憶深處那盞昏暗的燈，記起了那盞燈下日夜勞碌的我的祖母。

小小的花布書包，點燃我向上而學的信心

那是祖母，坐在那盞昏暗的燈下，一針一線地給我縫制上學用的書包。上世紀70年代末，家里很窮，買不起商店里的書包。已記不清，祖母到底用了多久時間，才積攢夠縫制書包的各色花布。也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祖母低著頭，緊緊地湊在昏暗的煤油燈旁，拿著一塊塊花布，一次次穿針引線。那年的8月20日，這個日子我記得很清楚，祖母把一個漂亮且精致的書包挎在了我稚嫩的肩上。

祖母的一針一線，凝聚了多少對晚輩深沉的愛。雖然書包是用一些布頭拼湊的，但吸足了那深夜的燈光和祖母的愛，我驕傲地背著它去上學了，沒有一點兒自卑的感覺。從此我勤奮學習，總是考班里第一名。

一個個民間故事，奠定我向善而行的品格

那是祖母，坐在那盞昏暗的燈下，給我講各樣關于邪不壓正、關于善良、關于孝敬、關于勤勞的民間故事或傳說……

至今仍然記得祖母講的民間故事里的一段話：花喜鵲尾巴長，娶個媳婦忘了娘，把媳婦背在炕頭上，把娘背到山坡喂了狼。

這個故事讓我從反面明白，做人任何時候都不能忘本，不要像故事里的人一樣長大了成家了就忘了自己的爹娘，要懂得孝道，做一個善良的人。這樸素的家庭教育，卻讓我受用一生。

祖母天不亮就早起燒水做飯，下地勞作；天很晚了才回家，還要喂雞喂豬。她一定很勞累，但那時不懂事的我，還每天晚上纏著祖母給我講故事。祖母總是耐心地講著，一直到我睡著。有時半夜醒來，看到燈下的祖母還在不知疲倦地勞作著。

箱子里的壽衣，教會我向死而生的哲學

那是祖母，坐在那盞昏暗的燈下，向我述說著人都會死的現實。她走下炕頭，打開一個木箱子，我看到里面有一摞帶著閃亮花紋的衣服，那是祖母為自己親手縫制的壽衣。

那時祖母才剛剛六十多歲，卻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死去時穿的衣服，當時我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做，現在明白了，這是祖母向死而生的生命哲學。祖母沒有文化，卻活得很通透。明白死的意義，在于讓我們知道生的可貴。

祖母是一個樂觀寬容的人。小時候我體弱多病，不愛吃東西，還常常抱怨祖母不給我做好吃的，但祖母從不和我計較，有時把不知從哪里弄來的白面饃饃偷偷塞給我，看著我吃完，她又樂呵呵地去燒水做飯、納鞋織布或打麥曬豆了。

后來，也許是因為常年在昏暗的燈下用眼過度，祖母的眼睛慢慢地看不見任何東西了。但她仍然每天摸索著為一家人燒水做飯，一刻都不休息。

祖母教會了我很多生存的智慧和為人處世的原則，也留給我無盡的思念。多想告訴她，我現在做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我想祖母一定會為我自豪吧。祖母的精神品格，會永遠指引著我和我的后代善良樂觀地過好自己的人生。

（作者系北京市育英學校副校長）

《中國教育報》2022年09月04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