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全國政協常委、中國科協副主席、中國科學院院士袁亞湘（左三），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副會長李志民（左二），北京師范大學智慧學習研究院院長黃榮懷（左一），做客中國教育報刊社“兩會訪談錄”。           本報記者 單藝偉 攝

　　■ 尤其要警惕，不能讓學生們覺得使用人工智能可以替代自己的思考，而忽略了研究中間的思維過程

　　■ 教師所傳授的，不僅僅是知識點，更重要的是引導學生如何思考，如何把知識點聯系起來

　　■ 在人工智能加快高等教育變革中，應重點關注智能助教、智能助學、智能助研、智能助管等典型應用場景

■兩會訪談錄

　　人工智能是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引擎。在人工智能公司深度求索（DeepSeek）掀起的熱潮下，大模型服務正加速滲透到中國各行各業。這一變革性技術進步正在深度重構教育生態、創新范式和治理模式，成為賦能高等教育創新發展的重要力量。

　　3月3日，全國政協常委、中國科協副主席、中國科學院院士袁亞湘，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副會長李志民，北京師范大學智慧學習研究院院長黃榮懷，做客中國教育報刊社“兩會訪談錄”，一同探討如何借人工智能之機，促高等教育之變。

　　人工智能給高等教育帶來哪些影響

　　記者：人工智能對科研人員的工作方式和思維模式會產生怎樣的改變？

　　袁亞湘：人工智能對科技界影響非常大，對高等教育人才培養也產生深刻影響。人工智能對于科研人員的科學研究及啟發思維會有很大幫助，但是也要警惕人工智能的所謂“黑箱操作”，尤其要警惕，不能讓學生們覺得使用人工智能可以替代自己的思考，而忽略了研究中間的思維過程。

　　記者：面對人工智能的快速應用，應如何優化教師的角色和定位？

　　李志民：在今天這個時代，廣大教師必須提高自身的數字化素養。人工智能可以窮盡人類已有的知識點，可以按照設計好的算法把知識點鏈接成知識面。就知識點掌握程度，普通教師難以超過人工智能，但目前人工智能算法有限且固定，也就是說人工智能的知識面有限，而優秀的教師能夠憑直覺和聯想，把知識點變成知識面乃至知識體傳授給學生。所以，教師所傳授的，不僅僅是知識點，更重要的是引導學生如何思考，如何把知識點聯系起來。同時，教育的根本目的是立德樹人，教師要始終堅持立德樹人的根本宗旨，在學生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塑造上下功夫。

　　記者：人工智能的應用，會給教育教學的形態帶來哪些變化？

　　黃榮懷：在人工智能推動教育變革的大背景下，核心挑戰仍在于如何充分運用這一技術促進學習，因此數字教學法值得大家共同關注與探索。具體而言，可以從以下四個維度展開：一是技術賦能的深度學習，引導學習者有效利用數字資源和工具提升學習效果；二是綠色魯棒的數字學習環境，以可信、智聯、融通為特征，增強學與教的體驗；三是循證導向的教學實踐，以可解釋性證據基線來踐行學習者為中心的理念；四是人機互信的協同教育，促進教學中人機合作互動效能的疊加與釋放。

　　記者：人工智能對基礎學科的影響，是否超越了傳統的工具供給關系，對研究的范式轉化產生了作用？

　　袁亞湘：首先，人工智能的底層基礎，無論是建模或者算法，本質上和數學都是密切相關的。發展人工智能一定要充分注重人工智能的數學基礎。所以對于發展人工智能的認識，不能僅僅強調它是一種技術，它本身也是科學。其次，人工智能對于科研人員來說，不僅僅是增添了一種研究工具，比方說天文學家的天文望遠鏡，人工智能在作為研究工具供給的同時，在某種意義上可能要更進一步，成為一種研究方法。理論方法、實驗方法和計算方法并稱為三種科學研究方法，現在有學者提出，數據驅動或者人工智能驅動的研究可能成為第四種研究方法。我們要充分認識到，人工智能的出現和應用將影響各個領域，帶來研究方式方法的變革。

　　人工智能在高校中有哪些應用場景

　　記者：如何科學使用教育大模型，助力大學的教育教學、科學研究和治理變革？

　　黃榮懷：在人工智能加快高等教育變革中，應重點關注智能助教、智能助學、智能助研、智能助管等典型應用場景。一是賦能教師教學，鼓勵教師探索利用人工智能實現差異化教學，這還涉及數字化教材建設；二是賦能學生學習，實現從課前預習、課堂學習、課后作業全流程數據的記錄分析與無縫流轉；三是賦能學術研究，充分利用人工智能提升科研效率，助力化學、生物、能源等領域的發展；四是賦能教育管理，通過人工智能提升管理的效率與決策的科學性，減輕工作負擔。此外，針對智能技術的靈活應用，評價體系的適應更新也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記者：如何借力人工智能，推動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深度融合，提升高校科技成果的轉化率？

　　李志民：在利用人工智能提升高校科技成果轉化率這個問題上，人工智能能夠幫助科研人員找到真問題，發現科技前沿。人工智能也可以幫助企業家查詢已有的科技成果，解決企業生產中的產品結構調整或技術升級等問題。以往，科研人員關心的問題不一定是企業的真需求，而人工智能和大數據加之一系列的政策，使我們的科學家能夠更好地跟企業家建立起聯系，了解到企業的真正需求，科研成果與企業需求直接對接，減少了轉化環節。此外，還可以利用人工智能技術，模擬預測科研成果的技術可行性，降低成果轉化風險。

　　如何運用人工智能促進學習型社會建設

　　記者：如果機器人能夠完成人類大多數的工作任務，人類為什么還要保持學習和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

　　袁亞湘：不少人有這種疑問——隨著人工智能的迅猛發展，人類未來是否就可以“躺平”了？我的看法恰好相反。不管人工智能多么強大，它只是對現有知識的窮舉，對于還沒有出現的知識，還沒有創造出來的發明，它無能為力。這就更需要培養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敢于不斷創新和探索未來，顛覆舊有的知識，發現新的世界。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依舊需要我們保持好奇心，不斷學習和創造。

　　記者：怎樣利用人工智能，讓人類不斷地突破自身認知的天花板？

　　黃榮懷：有兩個值得關注的現象，第一個是“腦腐化”，指因過度消費無價值或不具挑戰性的內容而導致的精神和智力衰退。第二個來自有關專家提出的一種現象，“我們正在努力制造一流的機器（人工智能），卻有可能將學生培養成二流的機器人”，這意味著人才培養模式轉變的重要性。實現規模化教育與個性化培養的有機結合，是我們的目標與努力方向。一是學生主體性，要賦予學生更多的選擇權，并增強學生的學習能動性。二是差異化教學，采用不同策略匹配學生的個性化需求。三是靈活性路徑，為個性化學習提供時間、空間和形式上的彈性安排。四是適應性技術，避免“人灌”變“機灌”，根據學習者的行為和表現來調整和優化，促進學生深度學習。

　　記者：如何防范人工智能時代的信息和社會倫理風險？

　　袁亞湘：人工智能的發展對科學研究中的倫理原則已經產生了影響，而且已經出現了相關的案例。有人利用人工智能生成論文，發給期刊發表，這樣的不端行為有的被發現了，有的也可能蒙混過關。所以針對科研人員，特別是年輕人，一定要明白，在人工智能浪潮到來以后，不應該過于依賴這些工具，因為人之所以不同于機器，在于人有創新能力，雖然人工智能是個非常好的工具，但是更重要且最寶貴的是，我們人有不斷創新和運用創新的能力。

　　黃榮懷：人機價值對齊值得進一步關注。人機價值對齊，強調智能技術的目標和行為與人類價值觀保持一致，確保人工智能以對人類和社會有益的方式行事，使其符合人的利益與預期目標。由于學生成長上的差異，人工智能的使用需要更加審慎。這涉及兩方面內容：一是在大模型應用和教育領域垂直大模型研發中，要確保人工智能的決策邏輯、行為模式與教育理念（以德為先、全面發展、面向人人、終身學習、因材施教等）保持一致，讓技術應用始終服務于“立德樹人”教育根本任務。二是在促進人工智能融入教育的過程中，要加強對師生勝任力的培養，明確具體的教育場景。

《中國教育報》2025年03月04日 第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