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汀陽 繪

［美］索爾·斯坦伯格 繪 本文配圖選自河北教育出版社《和孩子一起哲思》

　　幼兒園里也能開展哲學課？許多人第一次聽到這個話題時難免會感到疑惑。實際上，兒童哲學并非深奧抽象的學術理論，而是一種貼近兒童生活經驗、符合兒童思維特點的探究式教育活動。兒童哲學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由美國學者馬修·李普曼創立，其英文名稱Philosophy for Children，在國內習慣簡稱為“兒童哲學”。

　　兒童哲學通常以繪本、故事為載體，采用哲學探究團體教學法（Community of Inquiry，CoI），通過傾聽與對話，引導兒童在批判性思考、創造性思考、關懷性思考、溝通協作和文化認同等方面獲得全面提升。這種教育方法充分尊重并傾聽兒童的聲音，激發幼兒作為主動探究者的主體性與內在潛能。同時，兒童哲學對教師專業成長也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

　　在理論與行動研究中前行

　　近年來，我先后主持十余項與兒童哲學及學前教育相關的省、廳、市級課題，圍繞兒童哲學的理論構建與實踐探索持續深化。最初，在“教育戲劇融入高校學前教育專業課程研究”項目中，我將戲劇元素引入幼兒教師的培養體系，在后續開展的“基于繪本的兒童哲學課程研究”中，我以繪本為刺激物，探究在幼兒園開展兒童哲學的路徑。同時，“‘關懷理論’視域下河北省農村學前兒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推進機制研究”“基于兒童哲學的幼兒園德育課程開發與實踐研究”“兒童哲學促進幼兒園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教育的對策研究”等課題，則進一步關注應用兒童哲學促進價值觀教育與文化認同。此外，“小學教師實施兒童哲學教育的路徑、挑戰與效果評估研究”則拓展了兒童哲學在小學階段的實施。

　　我也積極探索兒童哲學與教師培訓的深度融合，主持多項橫向課題，為國內幼兒園與小學兒童哲學教育提供專業咨詢與實踐指導，并與多地教師開展深度合作，通過我開發的“SMILE”培訓模式，以全面提升教師開展兒童哲學探究的專業能力：“S（Sense，體驗）”引導教師親身參與哲學探究活動并進行感悟總結；“M（Monitor，觀摩）”組織教師觀摩兒童探究活動并給予即時反饋與深度研討；“I（Inquiry，探究）”圍繞兒童哲學相關理論與探究流程開展集中培訓與答疑；“L（Lead，引領）”鼓勵教師自主設計并開展探究活動，組織專家與同行觀摩后進行深度反饋；“E（Evaluate，評價）”在實踐后進行集體評價，持續改進教學策略，推動教師成長路徑從實踐到理論再到實踐的閉環發展。

　　2025年初，為更好地推動兒童哲學在全國學前教育領域的進一步發展，在杭州師范大學教授高振宇的發起下，我們聯合多所高校、名師工作室及幼兒園共同成立了“全國學前兒童哲學教育聯盟”，設立了健康哲學、語言哲學、社會哲學、藝術哲學、STME哲學、游戲哲學、戲劇哲學、生活哲學、家園社合作、兒童友好和特需兒童哲學教育11個哲學教育項目組。此外，我還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檳城、馬六甲等地區開設了“兒童華文哲思工作坊”，將華文學習與哲學對話探究相結合，通過經典寓言和傳統故事培養當地華裔兒童的高階思維和文化認同感。實踐表明，兒童哲學并無國界限制，每個兒童都能在哲學對話與故事中得到深入的思考和情感啟迪。

　　教師如何讀懂“兒童”這部哲學書

　　作為教師，讀懂兒童，不僅是理解他們外在的語言與行為表現，更要深入探尋他們內在的思考與精神世界。經過多年在兒童哲學領域的研究與實踐探索，我逐漸認識到，教師要真正理解兒童，可以通過傾聽與對話、共讀繪本、提升哲學素養、借助人工智能，以及回歸生活實踐這五條途徑。

　　傾聽與對話：搭建理解兒童的橋梁

　　傾聽是讀懂兒童的起點，兒童的語言、行為及問題，體現了他們對世界最真實的感知與思考方式。例如，在以繪本《小藍和小黃》開展哲學探究時，兒童提出的“朋友一樣好，還是不同好”“如果我改變了，我還是我嗎”等問題，看似簡單，卻隱含了深刻的哲學內涵，如友誼與身份認同。對這些“不確定”問題的回應，教師無須直接給予答案，而是通過探究團體，在傾聽與對話中構建理解與意義。

　　繪本：探尋兒童內心世界的窗口

　　作為兒童哲學的重要刺激物，繪本連接了兒童感性的直覺經驗與理性的哲學思辨，架起了進入兒童內心世界的橋梁。繪本具有獨特的兒童性，其圖畫與文字交互相融，能直觀、生動地表達豐富的生活經驗。教師在選擇繪本時，應關注其內容的深度與多義性，充分調動幼兒的情感與想象力，引發持續而深入的哲學對話與思考，避免簡單的道德說教。繪本蘊含或激發出的主題富含哲學性，其敘事往往提供了超越日常生活經驗的困惑情境，能喚起兒童對生命、友誼、自我認同等議題的深刻反思。因此，繪本是探尋兒童內心世界的重要窗口。

　　閱讀哲學經典：提升教師的哲學敏感力

　　作為兒童哲學探究的引導者，教師自身的哲學素養尤為重要。閱讀經典哲學書籍，如馮友蘭《中國哲學史》、張卜天譯《大問題：簡明哲學導論》等著作，有助于教師掌握哲學的基本理論框架與探討方式。教師深入閱讀這些經典著作，能夠提升哲學敏感性，更有效地識別兒童日常語言與行為背后的哲學價值。以“美是什么”為例，教師可以結合書中的審美理論，引導幼兒思考“什么讓一件東西變得美麗”“為什么不同人對同一事物的審美觀點不同”等問題。

　　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輔助：拓展哲學探究空間

　　近年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迅速發展為教師理解兒童哲學提供了新的可能。教師可以借助DeepSeek（深度求索）等人工智能工具生成適合兒童認知特點的哲學探究問題，系統梳理繪本故事的哲學主題與內涵，幫助教師更精準地引導幼兒開展哲學探討。例如，借助DeepSeek分析繪本《等一會兒，聰聰》時，可以更系統地挖掘時間觀念、存在與體驗、親子關系等哲學主題。然而，教師也需注意，人工智能僅作為輔助工具使用，不能替代教師與兒童之間真實情感的互動。在應用過程中，教師需警惕過度依賴技術。

　　回歸生活與實踐：在日常中讀懂兒童

　　最真實的兒童哲學存在于日常生活中。在游戲、沖突、合作等情境中，兒童展現了他們對社會、規則和人際關系的初步理解。教師可以通過觀察這些細節，發現兒童思維與行為背后的哲學價值。例如，孩子們在玩“過家家”時，常常模擬父母的角色分工，這為教師提供了探討社會規則與角色意識的切入點。此外，生活中的實際問題也是引導哲學探討的重要資源。當一名兒童問“為什么我必須分享玩具”時，教師可以借此引導他們探討“分享”“擁有”“公平”等概念。通過在真實情境中引導哲學探究，教師能夠更自然地讓哲學融入幼兒的生活，真正實現生活即教育。

　　教師讀懂“兒童”這部哲學書，需要的不僅是方法與技巧，更是一顆善于傾聽、樂于探索的心。當哲學融入兒童的日常生活時，當教師成為兒童哲學探究的引導者與陪伴者時，教育便不再只是知識的單向傳遞，而是師生共同發現與創造意義的旅程。我期待，通過持續實踐與研究，讓哲學教育生長于課堂之間，讓兒童的思想與智慧在教育中閃耀，讓未來的教育更加溫暖、更具力量。

　　（作者系廊坊師范學院教育學院講師，著有《幼兒園里的兒童哲學》等）

　　延伸閱讀

　　《幼兒園里的兒童哲學》

　　倪凱歌 著

　　上海教育出版社 2024年1月

　　本書圍繞幼兒園如何實施兒童哲學這一核心議題，從幼兒園實施兒童哲學的可能性、獨特性與價值入手，聚焦在兒童哲學的實施模式、環境創設、目標設計、內容選擇、主題確定、實施方式、評價七個方面，從理念到策略，詳細呈現幼兒園兒童哲學活動設計與實施的過程，并有大量鮮活的案例。另外，還探討了兒童哲學與瑞吉歐教學法、STEM課程、食育、幼小銜接、家園社共育等的關系，為全國日益增長的幼兒園兒童哲學實踐群體提供了參考借鑒。

　　《與馬修·李普曼的對話——論兒童哲學與智慧教育》

　　［加拿大］喬治·賈諾塔基斯 著

　　高振宇 譯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23年1月

　　本書是喬治教授與“兒童哲學奠基人”馬修·李普曼教授關于兒童哲學和教育變革的對談。從學校教育到家庭教育，從人文學科到自然學科，兒童哲學對兒童發展的作用不容忽視。本書立足“兒童成長”，從多個角度，廣泛而深入地討論了兒童哲學對教育變革的影響與意義，并從實操層面給予專業性的指導，對于廣大的研究者、教育專家、家長和教師，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通過對各類高階思維工具的熟練應用，兒童將會獲得有利于未來成長的核心能力，從而真正實現“智慧生長”。

《中國教育報》2025年03月26日 第09版